安公公一嗓子吼完,大殿里面的人除了暄和和我以外,都已经是跪着的了。暄和自然不必跪,我却是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绿莹偷偷用手拽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
等到跪下的时候,太后正好迈进殿来,我头顶听得暄和的声音:“儿子给母后请安。”
接着听得太后道:“都是虚礼,免了罢。”
又听得暄和道:“是。母后今日怎会亲自来此?”
太后没接话茬,却道:“今日你这玄阳殿倒是热闹得很,闹得我那里也有些动静,哀家便少不得过来看上一看。”
接着就没动静了,我估摸着太后她老人家正在“看上一看”,她怎么看我都没意见,只盼她看得快一些。多年不下跪,膝盖有点痛。
所幸她很快就看完了,接着我便听到她大呼小叫的声音:“流云这孩子怎么跪着了?安平,还不赶快扶起来!”
我抬头看着安公公胖滚滚的身子颤颤巍巍地滚过来要扶我,连忙搀了绿莹的手自己站起来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扫过地上还跪着的绿莹:“绿莹丫头也起来罢。”接着又对安公公抬了抬下巴,安公公便对其他人道:“不相干的都出去候着,有事再传。”
一群人利利索索地退出去了,都没发出什么声响。太后瞅瞅绿莹,朝我说道:“我眼见你上次责骂这丫头,还担心你不要她了,正想再给你找个好的,不想你倒还肯让她跟着你。”
我没出声,倒是绿莹马上又跪下了:“禀太后,是奴婢笨手笨脚伺候不好人,多亏公主仁厚,才留着我。”
太后拉着我在椅子上坐了:“这丫头,跪着做甚,起来吧,到你主子身边伺候着。”
绿莹依言在我身后立了,我又听得太后道:“皇帝,你怎把这里弄得乱成这样了。”
暄和坐在我们对面,听得太后问他,正准备说话,我却抢先开口:“皇兄想是批折子批得累了,宫里又没什么好玩的,想找点乐子罢了。”
“是么。皇帝?”太后问道。
暄和瞅了我一眼,应了声“是”。
太后便“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大殿里便又静下来。突然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翻了白眼望过去,那徐美人正跪在刚才暄和坐的那块绒毯上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没看她,只问道:“这是怎么了?”
太后问话时没看人,故而我也不晓得她此番问的却是谁。这里是玄阳殿,我估摸着左右问的是暄和了
果然是暄和答话:“也没什么……”,徐美人就似一阵风似的跪着挪到了太后面前,抱了太后的大腿只管撕心裂肺地号:“姑母,你要给佩馨做主啊。”
太后皱了皱眉头:“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起来回话。”
徐美人包了一包泪,软在太后身边不肯起来:“佩馨的膝盖怕是坏了,起不来了。”
太后敛容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安平。”
安公公连忙过去扶徐美人,我看他吃力的模样,不禁心说造孽。刚才没掉一滴泪珠,眼下居然能哭得这般欢畅,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先前是我小瞧了她做戏的本事。
徐美人抽抽噎噎地扶着安公公的手,等人搬了张椅子来与她坐了,她仍是一副受了万千委屈的悲摧模样。
哭哭啼啼的样子总归是难看,太后显然也不乐意见到她这副模样,命她止了,她立时便止了,看得我很是稀奇。
我感觉太后眼神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便问徐美人:“说说罢,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美人觑了我一眼,嗫嚅道:“佩馨,佩馨。”
太后不耐道:“哀家在这里,自会给你做主,你怕什么?”
徐美人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得意,接着便又回到原来那副可怜的死样子去了:“今日佩馨新做了糕点,心想着送来让皇上尝尝,哪料到在门口就让人给截住了,死活不让我进。我一急就闯进来了,与皇上说了会话,正准备去管治管治门口几个不懂事的,公主,公主就突然责罚起我来了。”
她一番话说得极是艰辛,期间几番落泪,真真是何其感人。太后拿了帕子让她拭泪,她仍是低了头在一旁不住啜泣。
太后看着我:“流云,佩馨所说可是实情?”
我心里叹了口气,道:“并非如此。”
暄和接话道:“这原不关流云的事,是徐美人太不懂事。”
徐美人闻言抬起头来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哭去了。太后道:“皇帝,这**的事哀家自会处理,你就不要管了罢。”说罢,又问我:“流云,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便把原委照实说了,太后听完好一阵子没说话,只沉默着看我,我摸摸脸,也沉默着看她。互相沉默了好一会,太后才开口:“这**原来已经这般没规矩,这点小事都要公主管。”
一群人呼啦跪了一地,只嚷着“奴才该死”。太后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流云这般懂事,哀家甚感宽慰。”又转头冲徐美人道:“你此番委实太不懂规矩,闭门思过去罢。”
徐美人大惊失色,正待再说,便听得太后道:“你膝盖可是伤了?”
徐美人点点头:“谢姑母挂心。”
太后沉思了一会,道:“如此,今晚的宫宴你就不必出席了。”
徐美人满脸不敢置信,一急便连姑母也不叫了:“太后娘娘,可是今晚臣妾是要代表**领舞的,臣妾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那可不成。”太后不太高兴,“今晚的宫宴是为了庆祝,公卿大臣都是要来的,若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损的可是皇家的颜面。你不必再说,下去罢。”
徐美人晕了过去,安公公急忙命人扶了送回宫去了。
我心里很是诧异,太后心里不知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面上只做的恭敬:“谢太后体谅。”
太后摇摇头,复执了我的手亲切道:“这是什么话,你是个好孩子,哀家还要谢谢你帮着皇上治理**呢。”
这话说得就委实严重了些,我虽不十分明白太后此举的用意,但显然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我免不得要推脱一番:“流云自问受不起太后的谢,太后不怪流云越权就好。”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冲着安公公道:“哎呀,看来哀家是老糊涂了。”
安公公忙很配合道:“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一股痛心疾首的模样:“今晚的宫宴,本来是佩馨领舞,可她受了伤,哀家又罚她思过,这可怎么好。”
安公公附和道:“哟,这事可不小啊,您可得拿个主意才好。”
“流云,依你看,该怎么办好?”太后突然问道。
我提着颗心听着她和安公公一唱一和地做戏,就等着她摆我一道,我说她今儿个怎么舍得徐美人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招忒狠了些。
我略略沉吟,笑道:“徐美人刚跪倒您就来了,左右能有什么大伤呢?她今日也吓得够呛,您还是别罚她了,徐美人一定乐意在今晚一展舞姿,为这欢庆更添光辉啊。”
太后摆摆手:“这可不成,哀家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怎么好再收回来?佩馨这性子再不好好改改,往后只怕没人能制得住她,那哀家岂不是给皇帝添了大麻烦,皇帝说是不是?”
我充满希望地望着暄和,谁想他思索半天,很是沉稳道:“母后说得很是。”
我想吐血,心里千头万绪想着该怎么堵了太后的嘴,然而想归想,堵还是不能堵的。
太后眯着眼睛看了我半晌,在我忍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口:“晚上的舞,让流云跳吧。”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还好绿莹站在旁边稳住我,没让我失了脸面,我犹豫道:“这不妥吧,我听说徐美人要跳这支舞可是排了很久,我怕是不成。”
太后摆摆手:“你母亲当年可是一舞动天下,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左右不过一直折花舞,还能难得倒你这聪明丫头?”
居然拿母后来堵我,看来太后今日是有备而来,由不得我不答应,我若是再推脱,只怕她也是还有后招。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是我娘亲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左右不过一支折花舞罢了,想来太**中锦衣玉食的生活过得很是无聊,既然如此盼着我出丑,那我演场好戏娱乐大众倒也无妨。
当下既已算作出决定了,我便略一点头,应道:“太后既然开口了,那流云应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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