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男孩站稳脚跟,也彻底被打蒙了,“你……你打我啊?”
“废话,我不打你,还留着你过年啊?”老头倒是霸气,一把抓过男人衣领,“娃子,别以为学了几天西洋乐,你就高人一等了,什么上层社会下层阶级的,你们那玩意算个球,要说起玩乐器,西洋乐在咱们民乐面前,连孙子辈都不算!”
“那、那……”
“那什么那?”一见男人指向贵叔,老头一瞪眼睛,“你小子偷着乐去吧,这就是肉嗓子比不过乐器,要是今天不唱戏,只是斗琴的话,早就甩你们几条街了!”
“那咱们就斗琴!我倒要看看,民乐能比西洋乐强多少?土得掉渣的东西!”
“嗯……哈哈哈!”
老头微微一怔,随即就仰天大笑了起来,我们一群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周围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头,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头放开了手,还不紧不慢的给男人整理了一下衣领,“行啊,去把你那群小伙伴都叫过来吧,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比划比划,老头子我今天也让你看看,咱民乐够不够当你祖宗!”
男人带着女孩回了前院,我这边也开始招呼贵叔,让他唱完这折子戏就停下来。
这口气大家都憋了好久了,凭什么西洋乐就是上流社会的标配,民乐就只配沦为民间艺术?
“娃娃,别忙乎了,这买卖我给你们干,钱我们一分不拿。”我正忙着招呼大家准备呢,老头走了过来,伸手把我拦了下来。
我微微一怔,老头回头扫视那些看热闹的老人,“老哥几个,都别看热闹了,咱爷们也操练起来,给娃娃们开开眼,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民乐的魅力!”
老头一声令下,所有人也纷纷拿出身后的布袋子,从里面拿出各式乐器。
“娃娃,咱不惹事,但咱也不怕事,我们老哥几个就是闲不住,今天正好过来给你撑撑场子,让那群洋娃娃瞧瞧,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老头说完,还凑到我耳边低语几句,“我这几个老兄弟,可都是陕溪省戏曲研究院的,国家级的演奏乐队!”
得儿,老头都这么说,我也没脾气了,谁让人家技高一筹呢,不对,这已经不是技高一筹了,完全是云泥之差啊!
再说了,输给秦腔不丢人,人家两千年的历史,我们京戏才两百多年啊!这祖宗级别的存在,输了也不丢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得枪口一致对外!
等了一会,那群学生们也都把乐器啥的搬了过来,而前面的宾客们一听有热闹看,所有人也都凑了过来,原本就不是很大的小院子,瞬间就被挤满了人。
西装老头去找他们商量了一下,定了三首曲子,接下来两方人就开始了斗琴。
我接触这些东西比较晚,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且我们这些人,平常除了演出戏曲,几乎就没有过纯乐器演奏,所以对于民乐曲目我也不是很了解。
倒是胖子有些接触,和我说他们一共定了三首曲子,分别是《十面埋伏》和《德彪西第一号阿拉伯风华丽曲》,最后就是大合奏《野蜂飞舞》,前面两场斗琴的时候,中间还会穿插板胡和二胡对战小提琴,以及民乐竹笛对西方长笛等。
胖子说的头头是道,我则是完全懵逼了,不过等到两方一开始,我这颗糊涂的脑袋,也瞬间就清醒了!
没办法,这可是国家级的演奏乐队啊!实力太强了!
这几个老头一出手,哪怕是个外行人,都能瞬间分出高低。
手法也好,音色也罢,完全是实力碾压那群学生啊。
而且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已经完全不用靠音量分高低了,光是在节奏方面,就能甩这群学生几条街。
最搞笑的是,这群老头纯粹是来这逗孩子玩来了,一边演奏着,还一边跟那群学生吹胡子瞪眼,逗他们玩。
明明可以在节奏方面甩开这群孩子,可偏偏人家却吊着这群孩子走,让西洋乐在后面跟着当陪衬,可把这群学生给气坏了。
五分钟过后,第一首曲子演奏完了,老头们一个个的哈哈大笑,谈笑风生,这群孩子却是满头大汗,心有余悸!
不用想都知道,这第一首曲子下来,他们都是强撑下来的。
稍作休整,两方又开始了第二首曲子,不过这首曲子一开始,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刚才这几个老头的气势,那绝对是碾压性的胜利啊,怎么到了第二首曲子,就开始放水了?
节奏比之前慢了不少不说,还完全是跟在这群孩子后面,给人家当陪衬啊!弄得这些学生越战越勇,一个比一个兴奋。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转身就向台阶上走了过去,“老爷子,你这些老伙计怎么放水了?”
闻言,西装老头转头看了一眼我俩,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说话。
少倾,第二首曲子也结束了,而这场斗琴也毫无疑问,是那群学生赢了,一个个如释重负似的擦着汗,脸上别提多得意了。
而就在两方准备第三首曲子的时候,西装老头突然走下台阶,看了看刚才那个被打的男人。
“娃娃,第二场还比吗?”
“比!凭什么不比?第一场那是你们民乐代表曲目,我们输了认栽,第二场那是我们西洋乐代表曲目,输了你们也得认栽,现在就差第三场大合奏了,凭啥不比?”男人鼻孔朝天,甭提多得意了。
西装老头却拉着他到一边,笑了笑,语重心长的劝道:“娃娃,见好就收吧,脸面给你们留着呢,现在走还来得及……”
“啥脸面啊?平局你就这么嚣张?最后一场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男人不明所以,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凭着本事赢的,如果他要是知道,这些老头都是国家级演奏艺术家,估计都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如此说,西装老头也不再废话,转身就对身后的老头们摆了摆手,大家也都各自忙乎了起来,准备第三场。
西装老头则是默默地退回了我们身边,看向了我:“娃娃,现在你明白为啥放水了吗?”
“额……”
我微微一怔,是到此时,我要是在看不明白,那就是真的蠢了。
我恭恭敬敬抱拳拱手,“前辈大气!”
“哈哈哈哈,咱们华.夏可是礼仪之邦啊!我们这群老家伙来这欺负人家小娃娃,本来就是好说不好听,你还让他们输得太难看,那就更不好了,总得让人家赢一局。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这都是规矩!”
“前辈说的是,您才是德艺双馨!”
西装老头笑着摆了摆手,“算了吧,什么德艺双馨啊,我要是真的要脸,就不能在这欺负小娃娃,老头子我就是看不过去,人家说咱们戏曲没人看!唉,曲艺传承得有人干下去,这口饭咱也不能扔。”
我和老头这边正说着话呢,另一边也开始了第三场斗琴,而这场也完全不用想,这群老头甩开了膀子,手里的乐器就跟不要钱似的,玩了命的干,眨眼的功夫,这群学生就跟不上节奏了。
等到最后唢呐一出场,场面瞬间就被镇住了,这群学生干脆就放弃了,不管他们怎么忙乎,就愣是跟不上唢呐的调门。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时间,也完全就是这群老头的表演时间了。
一首曲子过后,在场所有人也全部都安静下来了,那群学生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早就蔫了,之前的气焰半点都看不到了。
场中这些宾客也完全被这场演奏给镇住了,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都足以感受得到这场演奏的震撼!
自然,民乐和西洋乐的斗琴,高下立判!
“他吗的,养你们干什么吃的?白给你们学校捐了这么多乐器,就教出你们这群废物?”杨文斌跳了出来,一巴掌打在西洋乐男人的后脑勺上,“弹!给我继续弹!今天我爸不开心,你们……”
“杨文斌!你给我闭嘴!”杨文静断喝一声,吓得杨文斌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扔出去,老寿星也抱着小黑狗站了起来,指着杨文斌的鼻子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虽然我听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但大概还是能听懂一些,无非是老太太训斥孙子太嚣张,埋怨自己儿子不孝顺,明明是自己的八十大寿,结果非得让自己不顺心,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杨天福黑着脸,让人拿钱给那群学生,然后就把人给赶走了。
可能是怕老太太气坏了身子,杨天福也拉着宾客回了前院,继续他们的酒会,而我们这个后院,也再次安静了下来。
人都走了,我看了看西装老头,心说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还不要一分钱,我怎么也得说几句好话啊!
我上前拱了拱手,“前辈,今天多谢了,要不是你们,我们这脸就丢大了。”
西装老头摇了摇头,“唉,传统曲艺的脸面,可不是谁都能踩的,你小子……嗨,好好演出吧,等杨家的事情搞定了,回头你来找我,咱们也得算算账了。”
“啊?算账,算什么账?”
“你们一群唱京戏的,来我们地头上演出,这笔账不得好好算算么?”
“不是,前辈,这件事……”
不等我说话,老头就塞了一张名片给我,然后转头在老寿星面前蹲下身子,“老姨娘,学校那边事情多,我下午还有课,有几个大学生我得带着,今天就先走了,等您九十大寿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着话,西装老头塞了一个红包给老太太,老太太则是反手拉住了他,“别走了,在这住几天吧,九十岁……我怕是活不到了。”
“能,老姨娘长命百岁。”
“继忠啊,别走了,我娘家亲戚就剩你们几个了,老姨娘想你啊,这一别……我怕啊!我怕是最后一面了!留下陪陪姨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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