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处理完事务,想着去瞧瞧她过得是否习惯。
我刚到了侧阁,便瞧见她整探着头往外望。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我朝她走了过去,却和她对上了眼神。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缩进了屋子里,随后关上了门。
我愣在原地,突然意识到,她定是极不愿见我的,若没有我,她便不必被迫来到这里,她许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更何况,我昨日对她还是那般冷淡的态度。
我决定不再打扰她,而她也从未主动来见过我。
2.
这一晃,过去了四年。
我再次见到她时,她已长大了。
我瞧着她,虽能看出她从前的影子,但却也是大为不同。
她见了我,似乎僵了下身子,嘴里还塞着未吞下去的糕点。
我开口,想叫她名字却叫不出,显得如同我忘了一样,但实则在四年前,她从未告诉我她叫什么。
「鹿雪星。」她告诉我,我分明对她无感,一句话却如同刻入了我的骨中。
她的名字,好似是我还未继承魔尊之位前,所走过的路。
我好奇,为何她会深夜出现在厨房,可她却告诉我,她自昨日午后便没吃过饭了。
我惊讶,我分明吩咐下去,每日给她准备丰富的三餐。
她被我捉到偷吃,似乎有些尴尬,我本想对她说吃完早些回去休息,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满含冷意的“滚回去”。
当真是习惯成灾难。
我内心痛骂自己,刚想挽回,却见她三两步从我身边跑过,冲出了厨房,没影了。
且还不忘了抱着那盒没吃完的糕点。
我心道算了,若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解释。
结果没想到第二日,她便被五花大绑地送到了我面前。
她逃跑被捉了。
她明明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也没想过逃跑,却在昨晚突然离开,除了我昨日的那句粗暴的“滚回去”以及近两日吃不到饭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我自责。
她此时正站在我的面前,我假装低头处理事务,实则内心慌乱。
怎办?
该如何道歉?
我烦躁地要命,她却在我面前来回甩起了腿,我心道我竟比一个小女孩还要慌乱,实在不应该,便随便开口,和她搭上了话。
我发现,她似乎完全不怕我。
在她连续拒绝为我举书和为我磨墨后,我意识到,我身边那么多人中,敢这样口口声声对我说“不”的,唯她一人。
我忽然起了兴趣。
3.
我和她关系越来越好了。
自我当上魔尊以来,我也终于有了可以陪我说说话的人。
我不是没尝试过和他人说话,但碍于我是魔尊,又常常板着一张冰块脸,我身边之人无一不怕我,没见了我后绕道走已是不错了。
我每日和她一起吃饭,教她识字,送她回侧阁,也不过短短几天,我便迷恋上了这种日子。
直到我的堂妹谢芷汐的到来。
谢芷汐害她,若不是珈珈跑来寻我,怕是鹿雪星会因此而葬送了性命。
我头次恨自己无用,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也是头次那样讨厌一个人——我不顾谢芷汐的啼哭,将她赶回了北部。
身为魔族,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凡人的身体究竟能有多么的脆弱,我看着大病不起的鹿雪星,慌乱地要命。
我不敢睡觉,一有时间便守在她床边,我不是凡人,没经历过他们的病苦,也不了解,她昏睡时,我怕她醒不过来,她醒来了,我又怕她再昏睡而去。
终于,她身子渐好起来,我也总算安心,可她却跟我说,她想离开。
4.
她走了,我却还留在这里。
以前我总觉得一年过得很快,可她离开的这一年,我却觉得每一秒都难熬至极。
人人都说喝酒便能忘掉一切悲痛,我开始酗酒,可我喝了,也还是难受。
有人说我疯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我也那么觉得。
其实我有能力将她带回来,囚着她,让她永远都无法离开我,但我又清楚地知道,我绝不能割去她的自由。
怕她会恨我一辈子。
终于,在某日下午,我好似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怀疑我精神错乱了,竟疯到这种地步,连幻影都看得那么真切。
我眨眨眼,却突然发现,那好像就是真的。
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甚至呼吸都失去了平衡,时隔一年,我终于再见到了她。
可她却说,是顺便回来歇歇。
那就是还要走了。
我看着她,说不出来话,意识到不管怎样,我都留不住她。
我苦笑。
用完饭后,她竟要跟着我前去主阁,那一瞬间,我好似感到我回到了当年,但我不能让她进去,主阁内还摆着我近日喝的一堆酒瓶。
我让她回了侧阁。
她回来了,我开心,但难过还是抑制不住,一年里,我早已养成习惯,只要一难过,我便会饮酒。
我喝醉了,她却突发出现。
我看着她,红了眼。
我很想哭,但我不敢。
我对她说实话,我不想她走,我喜欢她,所以我想留下她。
她大概不知道我的心情,我在说出这话时有多么忐忑不安,我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错乱。
我问她,能不能别走,抱着一丝侥幸,一缕幻想,一抹糊里糊涂的期望。
我觉得我能猜到她的答案,或许我只是想得到一个拒绝,一个放下的理由。
却没想到她点头,说能。
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我甚至怀疑起我的耳朵。
我后悔我喝醉了,我生怕这是假的,生怕我方才少听漏了一个“不”字。
我猛地站起来,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以此来告诉我自己,这不是我遐想出来的幻像。
我小心翼翼地再次重复,问她能不能留下。
她的声音飘落在我耳边,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切。
能。
我听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