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告诉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朱阴沉个脸。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皇爷爷，允熥，允熥他打我！”朱允炆跑到老朱面前抹眼泪：“凉国公他们想造反！”朱允炆一边哭一遍痛诉着朱允熥和蓝玉等人的恶行。
看着跪在老朱面前告御状的朱允炆，蓝玉眼中闪过一抹鄙夷。原本在朱允炆站出来护着吕氏的时候蓝玉心中还不由赞了一下，颇有已故太子之风。只是没想到真到了动手的时候朱允炆一下就直接怂了。全然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在真正要见真章的时候掉了链子。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言，这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但这凡事就是怕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朱允熥这么个对照物在，立刻就显出朱允炆的颓然。蓝玉心中对于朱允炆这皇孙的评价也是直线暴跌。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朱允炆老朱脸色更是阴沉。
“还不嫌丢人？给咱起来！”老朱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男人哭哭啼啼。不说自己，哪怕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也都是狠角色，都不是省油的灯，哭？从小到大这几个臭小子就没有哭的时候，只有想着如何报复回去。哭那是娘们儿干的事情！
被老朱一喝，朱允炆一个激灵，直接堵住了抽泣，起身，调节起了情绪。
老朱皱着眉头看向蓝玉等一众勋贵。
“蓝玉，你带着这一大帮子人无诏入宫，怎么？当真想造反吗？”老朱一声冷呵，蓝玉心中不由一哆嗦。在这大明，蓝玉只有一个打心底里畏惧的人，那就是老朱了，除此之外，再无惧怕。这也是老朱历史上无论如何都要将蓝玉杀了的原因。就这大佬，朱允炆是真拿捏不住啊！
“臣不敢！”
“不敢？咱看你是敢的很啊！无诏入宫，欺辱皇孙，你好大的胆子！”老朱怒斥着，整个东宫鸦雀无声，无比寂静，在暴怒的老朱面前谁也不敢吭声，就连朱允炆和吕氏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洪武大帝，威势之盛，大明朝无人敢与之争锋！
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的蓝玉以及一众勋贵，老朱心中一阵得意。哼哼，就这？允熥啊允熥，你找蓝玉这厮有个什么用？好你个蓝玉，竟敢和咱抢乖孙是吧？今儿个非得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君臣之别！
老朱心中默默得意，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暴怒的模样。
盛怒之下的老朱整个大明就没有敢在他面前吭声的。周遭的温度好似都骤然降低了好几度，让人感觉到丝丝缕缕森然的寒意，然而就在这时，一人忽然站了出来，挡在了一众勋贵和老朱的中间。
老朱定睛一愣。
“允熥？”
“殿下？”勋贵们也是一愣。
“皇爷爷，我舅姥爷是我让他入宫的，诸位叔叔伯伯也是因我入宫，您要是有什么火您就冲我来！与他们无关！”朱允熥挡在蓝玉等人面前直面老朱。
“你！”老朱眼睛一瞪，顿时被气得不轻。这回是真被气到了。自己的亲孙子，为了一个舅姥爷和一群没啥血缘关系的叔叔伯伯和你亲爷爷硬刚？逆孙！他奶奶的逆孙啊！
边上，朱允炆已经停止了呜咽，默默地看着老朱和朱允熥对峙，心中暗暗叫好。好你个朱允熥，还敢和爷爷硬怼？你小子完了！你小子完蛋了！让你丫的打我，你等着挨揍吧！朱允炆也不哭了，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而此时的吕氏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眼眸深处却闪过了一抹喜意。原本老朱出现在这里，吕氏就知道不妙。自己亲儿子的还在哭呢，势必在陛下的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但这会儿....朱允熥这小子不知死活，竟敢与陛下顶嘴？
啧啧啧，小兔崽子，老娘倒是要看看你死不死！与我儿争皇储之位？你也配？
“皇爷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若是要惩处凉国公他们，那就先降罪于我吧！一切因我而起，我自一力担之！”朱允熥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奶奶的，老子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担点罪责？左右是孙子，你个老头子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当咱真不敢杀人？”老朱冷声道。
朱允熥轻蔑一笑：“敢，皇爷爷你有什么不敢的？杀了我正好，能让你心心念念的好孙儿朱允炆上位了嘛，左右我娘也死了，我爹也没了，这世上活着也没太大意思。来啊，杀我啊！等下去了我先和我爹告你一状，再找我娘告你一状，再找我姥爷告你一状，再找我皇奶奶告你一状，再找我太爷爷告你一状，再找我太太爷爷....”
整个东宫都安静了，只剩下朱允熥掷地有声的威胁。老朱的脸色逐渐从黑色变成了绿色。看着眼前的这孙子，又爱又恨。喜欢的是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和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恨的是这小子全然看不懂半点眼色啊！
他奶奶的，咱不就是想吓唬一下蓝玉这厮出口气吗？你小子跳出来作甚？还直接和咱硬顶起来了？给个面子你会死啊！老朱的脸色几乎成了猪肝色。这会儿的老朱终究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这要退了吧，自己面子没了，可这要是进了吧，总不能真把孙子给搞没了吧？甚至看这臭小子的架势连打都不好打啊。这会儿老朱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本性纯纯就是属刺猬的，半点亏那都不肯吃啊！之前有多懦弱，这会儿就有多强势。一言不合就一拍两散？没有这么办事儿的啊！
可偏偏就是这性子...
像咱，确实是像咱啊....
老朱骑虎难下。而这时。吕氏忽然哭了。
“陛下，臣妾苦啊！太子刚刚去世凉国公便带着这一群骄兵悍将杀入东宫欺负臣妾这孤儿寡母，臣妾不如死了算了，便是下去陪太子也便罢了呜呜呜....”说着吕氏潸然落泪，边哭边叫。
显然她看到了老朱的犹豫。朱允熥以性命要挟，说不得还真让蓝玉这群家伙完好无损离去，可倘若如此自己这东宫往后还如何执掌？自己这太子妃还当不当了？稍稍思量之后吕氏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哭！
你朱允熥以死相逼难不成我便不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不是女流之辈最擅长的本事吗？朱允熥啊朱允熥，你个混蛋算是撞上老娘的强项上了！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老朱松了口气。刚刚正不知道如何找台阶下呢，这倒好，现成的台阶来了。
“混账！”老朱怒喝：“你当咱岁数大，眼瞎耳聋了不成？这东宫之事咱能不知道？你先出手刁难咱孙儿，好你个吕氏，胆子不小哇！在这皇宫之中敢为难咱朱家的人！这皇宫难不成姓吕了？”
“？？？”吕氏懵了。
怎么忽然矛头转向我了？
“臣妾不敢。”不管是什么原因，吕氏可不敢和朱允熥那般无视老朱的怒火，赶忙跪地求饶。
“哼！这些年你干的不错啊。咱还真是有个好儿媳啊！从今以后你便管好自己的事情，我朱家的儿孙咱自会管教，这样，念在你与标儿感情深厚，既然标儿已经入葬咱也不要你殉葬了，你便在这东宫选一处宫殿给标儿诵经吧。允熥和允炆也都大了，这东宫便交给他们自己管。”老朱说完瞪了蓝玉一眼。
“好你个蓝小子，莫要以为有允熥护着咱就不敢杀你！今日念在你们事出有因咱不管，下不为例！”
“行了，今日之事就这样吧。立储之事咱仔细想了想，明日朝会咱会给个章程出来。”
.....
老朱的处理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以吕氏被夺权告终。老朱也没有在东宫久留。直接开溜了。
“李全？”刚走出东宫，老朱驻足看向一旁的李全。
“小的在。”李全心头一颤，伴君如伴虎哪怕是陪了老朱这么些年李全依旧拿捏不准老朱的心思。每次被点名都是心中忐忑。尤其是最近还默默背着老朱干了点私事儿，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老朱给抓了包。吃里扒外，这下场...可想而知！
“去把蒋瓛给咱叫御书房来。”老朱吩咐道。
见不是自己的事情东窗事发，李全心里松了口气。
“是。”李全躬身退去。
李全走远，老朱扭头看了眼东宫方向，嘴角不由浮现一抹轻笑。
“这臭小子。倒是颇有老常那家伙年轻时的愣劲儿。”老朱想到刚刚与自己梗着脖子硬怼的朱允熥，心中不由一乐。到了这个年纪，对于子孙老朱格外的宽容。这人呐，年岁越大，越是年迈所求就越少，年轻时追求金钱富贵，追求权势名利。老了老了，这一切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对于权势的追求愈发弱了。更何况这金钱权势老朱全都有了。所以更加看重子孙之事了。
老朱现在心中忧虑的无非就是大明的未来，放心不下的无非就是自己的那几个儿子，还有朱家以及大明的百姓。对于其他，倒是看的开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生气不生气的，都不过尔尔罢了。生气？咱都已经生了一辈子的气了，哪有那么多的气？
有一个出息的孙儿，大明有一个优秀的储君，比什么都重要。
在朱允熥的身上老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那老伙计的影子。
“允熥啊允熥，性子脾气倒是够了，却不知你隐匿了这么些年，才学本事学了你爹几分啊。”老朱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想着什么。自己这孙儿暴露的时间太短，很多方面自己都还看不清晰。不知道本事究竟如何。不过目前看来，从先前短暂的交流上看，眼界上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能力想来不会差。否则也不会想到立允炆之后蓝玉等人必死之局了。这先前可是连咱也未曾想过啊....
“啧啧啧，喜欢藏？好，咱倒是要看看你个臭小子藏了多少能耐！”老朱眯着眼睛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
自从在今日朝会上感受到自己这孙儿异于往常之后，御书房之议初显锋芒，展露了对政治局面的强大推演分析能力。如今东宫一事又展露了胆魄，更是能借着身份驱使勋贵，利用自己的优势。还有那面对自己不退分毫甚至一度逼的自己骑虎难下的胆魄....
“是咱老朱家的种！嘿嘿，到咱爹和咱爷爷面前告咱状？亏这臭小子能想得出来！”老朱乐呵呵地笑了。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顺着来时的路回了御书房。
.....
凉国公府。
众将凯旋，德胜而归。朱允熥也随着出了宫门，跟着蓝玉到了凉国公府。
“来啊！摆宴！”作为地主的蓝玉直接大手一挥撤掉喝了半天的酒宴，再开一场。闲暇无事，天天吃席是勋贵的常态。勋贵的本事不多，除了练兵打仗之外剩下就是吃喝玩乐了。这要是天天忙着正事，那反倒是皇帝该坐不住了。更何况今天这宴意义重大，凯旋的得胜宴啊！
“允熥啊，你真是与之前大不一样啊！和舅姥爷说说，你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锤子？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这些年你都在藏拙？”今日在朝堂上的时候朱允熥的表现就已经让蓝玉心中笃定自己这外甥孙并不简单，而这东宫一行更是让蓝玉见识到了大明皇孙的风采！好家伙，硬刚陛下，直面陛下而面不改色，到最后还真逼的陛下退了一步？这能耐！
作为跟着老朱打天下的元老级将军蓝玉心里很明白能做到这份上是多么困难！想要让倔强强势的洪武大帝退一步，能做到这程度的，天下间唯有两人，一个是马皇后，一个就是太子爷。而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自己这外甥孙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啊！在陛下的心中分量极重！至少绝对不会弱于朱允炆分毫！
而朱允熥先后的反差却让蓝玉心中疑惑不已。蓝玉和老朱的疑惑是相同的。
倘若自己这外甥孙先前是在隐藏，那为什么？为了伺机而动？可伺机而动的话为何前些天不直接摊牌，反而要等到这朝堂上陛下都快定了局面的时候跳出来铤而走险呢？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事实上退朝之后蓝玉的心里就存着疑惑，而这东宫一行让蓝玉心中的疑惑愈发重了。只是碍于场合不方便开口询问。回到这凉国公府之后，蓝玉再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随着蓝玉开口，周遭的勋贵也纷纷看向了朱允熥。显然，大家的心中同样存着疑虑。大家需要一个解释。
朱允熥微微一笑。随后将和老朱说的一番理由又给蓝玉等众勋贵说了一遍。
言毕，凉国公府陷入了死寂。包括舅姥爷蓝玉和舅舅常升在内，所有以蓝玉为核心的勋贵集团全都满脸错愕，呆滞在了原地。
朱允熥负手而立，抬头四十五度仰望上方，怅然道：“舅姥爷。诸位叔伯，允熥是个懒散的人，皇位于我而言只是枷锁，权势在我眼中只是过眼云烟。允熥本不想当这皇帝。只是没办法。我若不当这皇帝，诸位必死。各位都是允熥的至亲，岂能坐看诸位因允熥而家破人亡？爷爷他不会手软，朱允炆一登基，为了杜绝后患，诸位叔伯必然没了活路，无奈啊。是这局势逼我，逼得我只能争储，只能走上这帝王之路啊！是这局势逼着我执掌这泱泱大明啊！”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