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不许看!”
我一闪身来到书桌上,用尾巴将红雪枝手中的《狂人修仙传》夺走,纵身一跳跳到书架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害得我有点气喘。
这本我自绘的《狂人修仙传》漫画并非画得不好看,而是其中的剧情仅供自我一时满足,过两个月再翻看的时候会想自杀的黑历史,万万不能外人看到。
红雪枝一颤,抬头吃惊地望着书架上的我,皱着眉头道:“吓了我一跳,你干什么?”
“我要问你干什么才对!为什么你会翻出被我封印在床底下的东西?”
“方才我捡发簪时候看到床底有一堆本子,就顺手拿来看看。”
跟白天披肩的长发不同,她现在的头发确实被一支发簪简单地盘了一圈。
我生气地喊:“怎么可以‘顺手’翻别人床底的东西!”
红雪枝没料到我这么生气,看得有点意外,随即微微笑道:“抱歉,私自翻看你的东西,这确实非君子所为。不过,你画的那些小人画很有趣,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说到后面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我傻了眼,急忙解释:“这么丢人的东西不是我画的,是我在镇子上捡到了的,别误会了!”
“捡到的?可是,这小人画的主人公,叫做王一呢。”
“那又怎样?我是王九不是王一!”
如果是现身人形的话,我肯定已经涨红了脸。
红雪枝根本没有相信我的话,温柔的笑容夹带着一丝坏意。
“真是神奇,一个妖怪却喜欢看书,还会画那么有趣的小人画。”
“说了不是我画的!”
“还会不好意思,不敢承认。”
“我!”
在一个妖怪的面前,是她红雪枝飘了,还是我王九的爪子钝了,竟然这么大胆戏耍我。
她从椅子站了起来,伸出手探过来。
“拿来。”
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想听她的。
红雪枝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说:“以前我只以为妖怪都是饮人血、嗜杀戮的邪魔,除了狐仙人以外,我没想过妖怪会救人,没想过妖怪也懂人性、有亲情友谊,还懂得耕果田、看诗书,甚至还会画小人画,但是这两天的经历一改我以往对妖怪的看法。”
她像是戏谑我,我再说“什么不是我画的”已经没有意义。
郁闷了一会,我蹲在书架上对红雪枝说:“我劝你还是对妖怪多警惕点好,虽然我是妖怪,但我承认确实有大部分的妖怪不具有人性这种东西,对妖怪有太好的印象反倒可能会让你丧命。”
“我会分辨哪些妖怪可以相信,哪些不可以相信,你不必为我担心。”
“才没有担心你!”
我从书架跳下来,将《狂人修仙传》藏回床底的那堆“禁书”上,随后跳到床上仰起头对红雪枝警告道:“不许再翻我床底的东西,不然跟你翻脸。”
“除了经书上画的小人外,我从来没有看过其他小人画,也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不能让我多看一眼?”
“不能!”
我气懑地趴在枕边装睡。
没一会,听到红雪枝坐到了床边,又沉默了一会,她用温文的语气朝这边问:“你的小人画,为什么主人公是追求仙途的妖怪?”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我的心脏像受到捶击一样停止了跳动。
“胡乱编造的剧情,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想修仙?”
“烦死了。”
被发现了自己可笑的想法,也太不好意思了。
是的,作为曾经的人类,一名穿越者,我也有过大侠梦,但在逐渐接受自己是妖怪这个事实后,我就放弃了这个幻想。
我不想谈论这方面的事情,然而,红雪枝却用古怪的语气说些莫名其妙的说话。
“若是以前,如果我听说妖怪想修仙,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可能会觉得它们有什么企图。但是现在,如果你真的想修仙,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拜入仙家门派。”
妖怪也能拜入仙门?说什么奇怪的话呢。
我不想搭理她。
红雪枝得不到我的回复,过了一会后离开床边,又坐回书桌前。
此夜无雨,房间安静得可以听见翻动纸页的动静。被红雪枝挑起往事重重,我辗转不得安眠。偷偷朝她望去,见她在油灯的弱光下捧着一本怪谭小说认真翻阅。
红雪枝坐在那里就是一幕风景,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手指优雅地翻开下一页,优美的动作怎么看都不会腻。
望了好久,我的眼皮沉甸甸的,有点困了。
这么清静的一个晚上,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大概我以后都不会想起。
可是,我留恋这样的晚上。
接下来几天,红雪枝逐渐恢复了气色。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待在我的房间,翻阅我书架中的书籍。
她真的很喜欢看书,甚至晚上我已经趴在枕边睡着了,睡梦中也会听见书页翻动的微响,也可能是幻听。
白天的时候,红雪枝会在道观中散步。后来恢复了些力气,就如她所承诺的,帮忙做些道观的杂活。像做饭、采摘蔬果、清扫院落落叶,在不至于劳累的情况下比谁都勤快,这一点就算是兔兔也难以挑出毛病。
这鲲山之中,她跟小绿的关系很好,小绿最近老是粘着红雪枝,像小孩子寻求温柔的大姐姐一样。除了小绿以外,红雪枝也颇受一些妖精的欢迎,有天晚上我还看到几只幻蝶飞到她身上驻足片刻,又翩翩然飞走。
让我最讨厌的是,她已经不怕我了。我床底下那些中二漫画,全被她翻了个遍。她还真的挺喜欢这种“小人画”,每看完一小本子都会评头论足地跟我说一大堆感想,例如剧情太无趣、主人公太幼稚、哪些地方画得不好……这些尖酸的评论让我气恼,甚至怀疑红雪枝这么喜欢看“小人画”只是想批判我。
心痒痒的,以至于我有了重新执笔画“新的小人画”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提不起这个干劲。
老污婆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看来她和红雪枝谈话的内容真的很不寻常,竟然要深思这么久。
日子在平淡又时而燥动的春季里度过,值得一提的是,我没想到红雪枝也会那么胆小的时候。
在这雨水渐多的季节,有一天晚上出现雷雨。
我在雷声阵阵中醒来,瞄了一眼窗外的雷闪暴雨,正要继续入眠的时候察觉到床上有点异常。那隆起的被子在微微抖动,红雪枝把自己的脑袋蒙住了,不知道在抖个什么。
虽然我大可以什么都不理继续睡,但是让我不管她,心情上又做不到。
我爬起来,走过来用肉球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郁闷喊:“喂,平胸那个,你怎么啦?吸大烟了吗?”
她的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理我。
询问不得回应之下,我用尾巴微微掀开了一点被子,却看到被窝里红雪枝双手捂住耳朵害怕得全身发抖,满脸是眼泪却是强忍着不哭出声。
这一幕让我如被兔兔一拳捶到胸口,刹那间呼吸不能。
我认识的红雪枝可不是这么动不动就哭的女孩,她坚强得就算身处于妖怪的巢穴也能有誓不软服的骨气,怎么现在这么一平常的晚上就哭成这样了?她这是想回清率仙宗了,还是咋样了?
红雪枝抬起头看我,见这丑态被我看到,气恼地将被子拉回来蒙住脑袋,带着泪腔喊:“不要管我!”
我被震惊得不明所以,忽然窗外一道雷光照亮了房间,随后轰隆的雷声响彻天地,吓得被窝里的红雪枝猛地一抖,那微微弱弱的哭声变得更加明显了。
她似乎很害怕雷声,就像恐高一样无法抑止这份畏意。
我探头钻送被窝里,依靠着能夜视的双眼,观察到红雪枝的状况。作为一个旁观者,尽量我平时跟她的关系并不好,我的内心告诉我不想看到红雪枝这个样子。
红雪枝缩着脑袋不想让我见到她这么丢人的样子,而我凑到她的额头上,伸出两只肉球按在她的捂住耳朵的手背上。
“没什么可害怕的,这里还有我。”
我能做到的只能是这样,哪怕通过肉球只能传递给她一丝柔软和温暖,为她驱赶一点的畏惧。
红雪枝睁开眼,与我的猫眼视线对上,她像是觉得屈辱般不甘心地呢喃道:“不要看,不需要你这样做,我、我没事,只要等雨停了就好了……呜啊!”
轰隆的雷鸣打断了她的说话。
大概在过往的数千个日夜里,每当响雷的时候,她都这样藏起来待到雷声过去。
也就是,我就算松开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我只能这样做,尽管什么都做不到,作为一个男人很抱歉在这种时候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请至少让我做这些无用功。
外面的雷声不停地轰鸣,我保持捂住她耳朵的姿势,在漫长的夜晚里陪着她直到雷声停止,而红雪枝的颤抖也逐渐放缓。到最后,她睡着了,我也趴在红雪枝的额头上睡着了。
这一夜就像在这昏黑的房间中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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